敘利亞難民潮的問題因艾倫之死引起世界關注,更深入了解事件的起因、看見人類應該齊心齊力攜手步向的未來。

過去數天,土耳其的沙灘成為世界焦點,但淚水拍石的海岸,怎只一個。地中海另一面,利比亞西北部祖瓦拉(Zuwara)的沙灘上,短短50碼,已可見衣服、鞋子、手、腳,還有3具屍體,橫陳烈日下。

其中一人似是非洲人,另外兩具已嚴重發脹腐爛,無法辨認。他們可能是敘利亞人、巴勒斯坦人、或者是伊拉克人。

祖瓦拉是利比亞人蛇活動的核心,數以萬計的人湧來利比亞這個海邊城鎮,祈求橫渡地中海,到意大利去。一周前,兩艘由這裡開出的船隻,出發兩小時後沉沒,讓地中海今年的三千亡魂,再添二百。

來自埃及的 Alawi 是僥倖生還的一個,「他們說那會是一艘大船,有船長和兩名船員,又說船不會沉,即使有甚麼不測也會有人拯救。」「大船」是一隻長17~8米長的木漁船;「船長」和「船員」都為了減付船費而臨時訓練的偷渡者。這便是人蛇頭子口中的沒有危險——數著鈔票的他們可安全的很。

人蛇偷運成為祖瓦拉的新興行業,在無王管的利比亞,這門生意利厚風險低,「沒有人壟斷,這是一個開放市場,有船就可以。」33歲的Hajj是法律系畢業生,他也是在過去十年掘起的蛇頭。當律師,怎及送人上船好賺。

藍色的小漁船一隻挨一隻泊滿碼頭,Hajj 說外人分不清哪隻才是偷渡船。前一天這些船才運回數百漁穫,今天已運送數百人蛇去意大利。

四程船買樓 人人做蛇頭

有錢買船就可以做蛇頭,「有人賣樓買船,只要兩程船,已賺回半間屋,這條數太易計。」

利比亞自2011年前領袖卡達菲落台後,軍閥割據,近乎無政府狀態。海岸巡邏的只有兩三隻破船,毫不濟事,且沒糧出,蛇頭的賄款成為主要收入來源。

偷渡船有兩種:一是充氣橡皮艇,不是由卡達菲的舊倉庫搶來就是進口,價格較為穩定;一是小木船,購自漁民,價錢愈來愈貴,被炒賣至過萬美元。

17米小艇塞800人

在像 Hajj 的蛇頭眼中,小小木船是叮噹的百寶袋,塞上200人是最基本,「一隻17米船頂多可以載300人,但現在的蛇頭塞上350, 700, 800」,實行「薄利多銷」 。不想超載,得,要使錢。Hajj 曾收取一個敘利亞家庭10萬美元,一家包了整艘橡皮艇。

Hajj 用小木船與橡皮艇,聲稱橡皮艇最安全。另一個大規模的蛇頭 Ahmed,就說不會用橡皮艇,認為橡皮艇只能在海裡走幾里,「根本無可能抵達目的地。」孰是孰非,只有海浪曉得。載人工具不同,付款方式卻無異,偷渡客議定費用後全都要先付一半。

價錢卻因人而異。來自撤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的,「一般不會超過800至1000美元。敘利亞人2,500,摩洛哥約1,600。」一程船,蛇頭等閒收入二、三十萬美元,而成本,就只是船價萬多美元,加賄賂海岸巡邏官員的1千至7千多美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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闖過沙漠屍沉海 千里求生卻尋死

偷渡者都是送上門的,因為,利比亞有兩個海...一個是北面的地中海,另一個就是南部撤哈拉的人海,由尼日、蘇丹,一條最危險的路線湧入。

連續兩年成為地中海偷渡潮主力的敘利亞人,橫渡地中海前,可能已走過千里,南逃經約旦、埃及、蘇丹再折上;第二個人潮來自最獨裁國家厄立特里亞,同樣選擇危險的蘇丹路線;至於西非的尼日利亞、加納、塞內加爾人,則經尼日及馬里。

他們經歷一個又一個人蛇集團接力來到祖瓦拉,命運就交給一站又一站的蛇頭。被擄劫勒索是家常便飯,逼做奴隸還有機會重新做人,那些被蛇頭遺棄在沙漠渴死熱死的,連利比亞的港口也摸不着邊兒。21歲的 Abdallah 成為少數抵達利比亞海岸的,「很多人死在沙漠,我的兄弟們,親友全都挨不過。只剩我跟姨娚未死。」

到達利比亞海岸的人,如果有錢再加上運氣,也許幾日內就可出海;但其餘的大部分人還在償還前段偷渡的費用,欠下蛇頭一身債,又或者要為下一程出海的費用張羅。

在利比亞大部分城鎮,每朝都會見到在街角聚集大批等待打散工的人。這些人還算幸運,可以自由走動,沒有被蛇頭或地頭蟲毆打,勒贖,強姦,或被囚在倉庫內做奴隸。來自尼日利亞的設計師 Jennifer 就被鎖着當人質,直至丈夫為人洗車還債。「六個月,我未離開過囚室一步。」

一句謊言 一船人命

錢籌到,偷渡者先在「安全屋」等侯,手提電話被沒收,不能帶行李。蛇頭會提供食物及水。敘利亞34歲的成衣商人 Shady,就與45個男人、9個女人、12名小童逼在狹小的房間等了4個月,「那4個月,你可知什麼是生不如死?」

那一天終於來臨,數百名偷渡者像貨物一樣塞在木船上,蛇頭交低一個衛星電話,一個 GPS 定位。救生衣也有提供,每件5美元,以及少許食物和水。然後每個人被指定一個位置,蛇頭告誡大家不能離開座位。「我們會指示他們想伸展只能站起或坐下,不能由一邊移到船的另一邊。太多人移動,船就會翻。」

Shady 坐的船比蛇頭承諾的塞多了80人,引擎兩個活塞爛了,船身入水。假如船沉了,Shady 有可能活下來,因為他是多付錢的敘利亞人,可以坐在甲板上,但大批來自非洲付較低船費的,全都逼在船艙內。

偷渡船的駕駛員,都是上船前才受過一點訓練的偷渡者;由於可減收費用甚至免費,不少人會誇大自己的航海經驗。一句謊言,一船人命。一隻嚴重超載的木船在怒海中,縱是有經驗的船長也難駕馭。蛇頭都承認,這些偷渡船的目標不是直達意大利海岸,而是中途被拯救。

祖瓦拉連綿百里的沙灘上,多的是衣服和鞋子。曾經穿著這些衣服和鞋子的人,有的踏過烽火連天的故鄉;有的為尋求宗教自由;有的為避獨裁政府;有的只為有飯吃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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儘管船一隻接一隻沉沒,在祖瓦拉的夜幕掩護下,偷渡船一隻又一隻出海。「偷渡生意不會停止」蛇頭斷言。地中海的仲夏夢魘,只能待冬季冰冷洶湧的海濤來喚醒。到明年夏天,惡夢又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