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經常「被鼓勵」壓抑情緒,但面對死亡,我們依然得先走過那哀傷,才能脫離哀傷,讓那哀傷成為你的力量。

我,真的好想你⋯⋯真的好想再看看你沒有牙齒的可愛笑容。

真的好想再聽聽你吵著要吃生魚片喝木瓜牛奶的聲音。

真的好想再牽著你的手帶我去抓蝌蚪。

真的好想再聽聽你罵我「阿達麻孔咕力」。

真的好想再聽聽你要我加油努力⋯⋯。

外公你看,我做到了,我真的做到了。

我學會了堅強不哭了,我學會了一技之長了。

我學會了拼命努力了、我學會了用心看人了,你看到了嗎?

你要的一切我都做到了,可是外公,你在哪裡⋯⋯。

離開我一年又六個月了,外公,我最愛的老男人,我好想你。

每次聽到這首歌都會爆哭,太多太多滿滿的愛無法釋懷。

但我知道,我要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到,相信外公一直會微笑看著我。

我知道,我相信,你一直都在。

我真的好想你⋯⋯。

Nico(點播時間,2016/9/24 下午 11:30:10)

還是害怕夜深人靜時總想起你
還是害怕不經意的聽見你的消息
然而當愛已經沉澱得太清晰
當擁有已經是失去 就勇敢的放棄

親愛的 Nico:

在茫茫點播單中,看到孫燕姿的這首歌,很多的感覺、情緒、酸楚與思念,像是煮沸的水,夾帶著你濃烈的情緒一起湧上心頭,這個單元推出以後,我們收到的歌單大多是點播給情人,而你是第一個選擇點給親人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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複雜性哀悼:妥協、扭曲、失敗與轉化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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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續兩週處理死亡的議題,其實一部分是因為最近對於死亡有一個體悟是:面對重要的至親逝去,我們可能選擇悲傷,可能選擇投入工作遺忘,但我們最終,還是要靠近死亡,才能真正走過死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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靠近,悲傷,然後轉身,帶著逝者的祝福走接下來的人生。另一部分,是有點自己的私心,想要多介紹蘇絢慧(2007)書中所提到哀傷理論。Rando(1996)認為六個健康的哀悼過程包括:

  1. 覺察死亡:認識到他已經過世、並清楚死亡的事實
  2. 經歷次級失落(Secoendary loss):經歷哀傷、難過、心痛、撕裂、懊悔等等情緒,並嘗試表達這些情緒。
  3. 再體驗:重新經歷、重溫和逝者的美好關係(不論是想像、夢裡或是期待中),可能是夢見一起牽手去市場喝木瓜牛奶,或是想到以前被罵的冏樣。
  4. 放下依附:從回憶中轉身,嘗試開始踩出自己的腳步。
  5. 嘗試新生活,但同時也以另一個姿態和逝者建立關係。是的,他離開了,但一部分的他還會看照著你,一起走接下來的生命;而一部分的你也在另一個世界陪伴他聽他罵你「阿達麻孔咕力」。
  6. 於是,在告別不說再見之後,你又能重新踏上新的旅途。

你很愛很愛你的外公,很懷念和他那些過往的回憶,他就像是一個大靠山、大玩偶,陪你一起走過那些有點幼稚又有點可愛的歲月,他看著你慢慢長大,你看著他慢慢變老,或許現在的你正在 3~5 階段中徘徊,但也可以看見你很努力、很努力的,要過得更好。他一定很驕傲、很開心,有你一個這麼懂事、聽話的孫女。

忘 我沒有很努力要自己去遺忘
那些和日記一起收藏的過往
孤單在思緒之中變得很漫長

想 我沒有很刻意讓自己不去想
那些和照片一起靜止的模樣
我學著堅強 堅強到不用學著不想 學著遺忘

爺爺再見

一個奇妙的共時性是,推算了一下,我的爺爺也和你外公是差不多時間過世的。所以,我也想跟你分享我的故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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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每天晚上我和你阿公坐在這個椅子上,一人坐一張。睡覺的時候,看到對面的床上已經空了,變成一張照片擺在客廳。六十年了,你說我心怎麼能夠不痛?」爺爺剛走那幾天,阿嬤眼眶都是淚水。

「你不要這樣想啦,這樣阿爸(指我阿公)會走不掉。」嬸嬸就立刻說,她拍拍阿嬤的肩膀。

「要往正面的想。」叔叔在門口悠悠地補刀。

事情發生的第一天,阿母用很多的忙碌、很多的事物和匆忙來填補,好像深怕一停下來,就會難過起來。阿爸則是在樓梯口大哭,後來默默地躲在樓上看電視。

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法處理哀傷,只是阿嬤誠實了一點。

這並不是他們的錯,因為那天葬儀社大哥有「交代」,哭了阿公會走不開。昨天我幫阿公戴帽子時,想起以前和他相處的種種。想起當年飄洋過海一個人跟蔣經國到台灣來,無親無故。

想起小時候帶我去看的龍山寺魚池、國小的時候幫我從貼紙工廠撿尼羅河女兒與聖鬥士星矢的貼紙、國中的時候每天搭一小時的車到「艋舺」,再轉車到家裡、總是勤儉地撿各種廢棄物修好(所以我們家有六七台「堪用」的電風扇),想起今年夏天我推他去堤防看夕陽⋯⋯。

「你阿公阿,最~喜歡吃麻糬了。」想起,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,想著想著,實在很想哭,就只好躲到廁所裡悶著哭。

從喪禮的過程當中,大家的反應可以很明顯的看出,我們的民族是如何的「鼓勵」壓抑情緒。我們總是跟身邊的人說:不要哭,不然逝者會放不下,結果這樣的一種未竟,反而讓沒有被完整體驗的情緒卡在哪裡、讓自己更放不下(王純娟,2006;蔡佩真,2007)。

「我也知道要這樣想,可是心還是很痛,你知道嗎?」阿嬤用台語說,我默默點頭。一個陪伴他一甲子的人變成一張紙(靈堂的照片),我不覺得在場有任何一個比她難過,也不覺得有誰有資格,叫她不要心痛。我只能坐在旁邊,從下往上順順她的背。

有時候我在想,那些「要人」往正面想、壓抑情緒的人,其實真正害怕的不是對方去碰觸那個情緒,而是怕自己也被那個情緒拉走。結果那些要別人想開一點的講很大聲的話,到頭來都是說給自己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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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管你擁有什麼樣的真理都無法治癒失去所愛的哀傷。不管什麼樣的真理、什麼樣的誠實、什麼樣的堅強、什麼樣的溫柔,都無法治療那哀傷。我們只能走過那哀傷才能脫離哀傷,從其中學到些什麼,而所學到的這什麼,對於下一個預期不到的哀傷來臨時,仍然也毫不能派上用場。」——村上春樹,《挪威的森林》

「你跟阿公一樣有大耳垂和大肚子,這個厚,就是福氣的象徵。」阿嬤摸著我耳垂,笑中帶淚。我想,我們民族面對生命的無常,還是得靠某些傳承的信仰,就像恐懼管理理論裡面的維護世界觀(world view defense)(Jonas、Fischer,2006)一樣,如果生命有限,是不是可以留下一些無限的信念?

「有福氣耳垂是不錯啦,可是、可不可以不要有大肚子?」我說,大家都笑了,那天,在那個據說不可以哭也不可以笑的靈堂裡,幽默似乎救了大家一命。

而我們心裡的阿公也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