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多人在看完台劇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後,會問的問題是「何瑞之愛不愛簡慶芬?」答案未定,但能確定的是大人的戀愛,就是細思極恐,恩情終究不會成為愛情······

追完八集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,我跟朋友開玩笑說,這部戲真應該改名為《不夠善良的編劇》。因為徐譽庭一針見血地指出:「大人的戀愛,細思極恐。」以下,就來聊聊我看到的細思極恐(仔細想了想後,覺得有夠恐怖的現象):

細思極恐(一)恩情 ≠ 愛情

很多人看完這齣戲,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問題是:「何瑞之到底是不是媽寶?」

我的答案是:是啊,何瑞之與媽媽相依為命,必然符合「媽寶」的定義。但他與簡慶芬之間,真正的問題在於:兩個人之間沒有愛情,只剩恩情。當一個男人,只剩下當「家人」的能力,卻沒了當「愛人」的心意。對妳來說,這樣的生活,是否依然「甜蜜」?

有人會問:「何瑞之愛不愛簡慶芬?」我想,這取於你怎麼定義「愛」。

在第八集大結局時,簡慶芬與 Rebecca 與分別說起了,她們最討厭聽到何瑞之講的一句話:

「我最討厭他,跟我說謝謝。」簡慶芬說。

「我最討厭聽到他說,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的。」Rebecca 說。

這兩句話有什麼不同呢?

一個是託付,一個是安撫。

一個是感謝有你,一個是同舟共濟。

一個在說恩情,一個在講愛情。

我學家族治療的時候,曾讀過一篇研究,提到:華人夫妻過了中年,常常還有「恩情」,卻沒了「愛情」。何瑞之,對簡慶芬有「家人」的恩愛。但或許已經沒有「情人」的戀愛。

「可是,何瑞之拒絕了 Rebecca 啊!」或許妳如此抗議。但別忘了,那發生在何瑞之的媽媽返家復健,他最需要簡慶芬的時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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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圖片|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劇照

為什麼對簡慶芬來說,「謝謝」兩個字如此刺耳?

因為,需要不等於想要。

作為一個辭掉工作,日復一日投入長照的「好媳婦」。有時候聽多了感謝,只覺得加倍地怨恨。就算簡慶芬再願意付出願意多做,終有一天會有不平:何瑞之你說「謝謝」到底有什麼用?這還不是一種交換?一種推託?一種我活該賠上了整個人生的交易?

相對來說,Rebecca 討厭聽到何瑞之說「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的」,其實與她「心理孤兒」的個性有關。從 Rebecca 跟何媽的互動中,可以看到:Rebecca 的個性很拗。覺得不被喜歡了,就要先一步走人。

又拒絕別人的幫忙,又傷心對方的離開(她給何瑞之的分手簡訊,寫說 21 天後我們都會習慣的。卻沒想過自己到底花了多少年,才養成這個「既然別人會不要我,那我就先不要他」的模式)。

於是,Rebecca 收手了,給了簡慶芬趁虛而入的機會(外加何媽的推波助瀾)。

沒想到,這一刻卻應了張愛玲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中的名言:「娶了紅玫瑰,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,白的還是『床前明月光』;娶了白玫瑰,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,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。」

被需要,也許能留住一段關係。被想要,才會留住一個人的心。

只是那被想要的 Rebecca,承受不住夫家宮鬥的糾葛,成了蚊子血。而那被需要的簡慶芬,跳入了好媳婦的交易,成了飯黏子。

恩情,不等於愛情。就如同家人,不等於愛人。

看到這,或許有人會抗議:「何瑞之已經這麼努力了,到底還想要他怎麼樣呢?」是啊,何瑞之很天菜。又高、又帥、又會開玩笑。還會陪著兒子聊天、洗碗、打電動。這樣的男人,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呢?

其實,看完前四集的時候,我也是這樣想的。直到某一刻,我才細思極恐地驚覺······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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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夠善良的我們圖片|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劇照

細思極恐(二)他是好前輩、好爸爸,不代表他知道怎麼當個好老公

何瑞之的過分,是因為他的善良。善良的內裡,是討好。
何瑞之的冷漠,是因為他的恐懼。恐懼的身體,是凍結。

這樣的何瑞之,是爛人嗎?

老實說,何瑞之真的很天菜。又高、又帥、又會玩。還會陪著兒子聊天、洗碗、打電動。

因此,當我帶著「他是不是媽寶男!?」的「查案」眼光,看完四集以後。我的第一直覺反應是:「拜託,他已經很好了好不好!?」話才說完,女性友人就跟我抗議:「拜託,他很過分好不好!?」

為什麼呢?她是這樣說的:打從一開始,何瑞之就用各種「乍聽很合理的理由」,拒絕簡慶芬的靠近。像是在第一集,何把簡推出浴室的時候,說的是:「等下被布布(兒子)聽到啦」。再加碼一句:「簡慶芬妳有病喔」、「去看醫生啦」。我想了想,正要辯駁女性友人:「拜託,何瑞之至少沒有······」

話到嘴邊,我突然停了下來,自問:

「等等,當我在說他已經很好了...」

「或是他至少沒有像誰誰誰那樣壞...」

「我,是在拿何瑞之跟『誰』比啊?」

巧的是,當簡慶芬被推出浴室,一臉狼狽兩手乳白,直往房間地板滴的時候,她也說了類似的話:

「這就是我跟何瑞之的婚姻生活」

「沒有不好,就只是太平凡了」

沒有不好。到底是很好,還是不太好呢?

所謂的沒有不好,又是在跟「誰」比呢?

有細心的網友查案指出: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中的三個主角,都缺了爸爸。我在寫《媽寶心理學》時,也提出了「父親缺失症候群」這個概念,說的是:我們整整有一個世代,都在尋找不存在的父親。

而我驚覺,這個世代的我們,已經走到了中年。

於是,「何瑞之沒有不好」是跟「不嫖、不賭、不打老婆,就是天菜好男人」的上個時代,做比較。也就是跟我們(包括:何瑞之、簡慶芬、Rebecca)花了三、四十年的力氣,不斷在找的那個缺席父親,做比較。

是啊,何瑞之很天菜。

又高、又帥、又會開玩笑。還會陪著兒子聊天、洗碗、打電動。簡慶芬也清楚知道:就算夫妻倆離婚了,何瑞之一定想要小孩。他不會是一個棄孩子於不顧的父親,他也不會是對簡慶芬惡言相向的先生。

何瑞之五歲就沒了父親,母子相依為命。就此結構,他必然是媽寶(媽媽的寶貝)。但,何瑞之是媽寶,不代表他就是個爛人。相反地,他努力地做了所有「好」爸爸該做的。在沒有劇本、沒有前輩可參考的狀態下,扮演那個「未曾謀面的好父親」。

他沒見過父母怎麼相愛?怎麼吵架?怎麼和好?(就算有,五歲時候的事,恐怕也不太有印象了。)

於是,他自己摸索出一套父子時光,自學當一個好父親。同時,他也在媽媽的調教下,艱難地學著當一個好兒子。更別說,他在事業上,很早就被大家期待當一個好前輩。

嗯?是不是少了什麼呢?(女性友人氣憤地同意我。)

不夠善良的我們圖片|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劇照

細思極恐(三)發誓絕不傷人的好人,卻總是傷了愛人的心

後來,我看到了第五集。也終於看見了何瑞之的「破功」。

那發生在,Rebecca 從何瑞之(與他媽)家搬出去以後,兩個人的「談一談」。我之所以把「談一談」三個字打上括號。是因為,那場戲基本上只有 Rebecca 在說話(噢,畫外音還有何媽的抱怨,突顯了男人沉默,只有兩個女人在說話的矛盾。)

女性友人看到這一幕,相當激動。直到 Rebecca 關門上樓的前一刻,她都激動地對何瑞之喊話:「快給我去抱她!」「何瑞之為什麼不抱她就好了?!」我突然懂了何瑞之的沉默。於是,我對她說:「我想,是因為他凍結了。」

何瑞之知道怎麼當兒子、當爸爸、當前輩。但從來沒有人教過他,怎麼當女人的另一半?兩個人要怎麼相愛?怎麼吵架?又要怎麼和好?於是,身為「媽寶」的他,面對深愛的兩個女人互相傷害。這一刻的何瑞之,也許是:

不知道這時候需要一個擁抱(缺乏經驗)
不想擁抱一個不開心的女人(感到害怕)
為什麼要擁抱不開心的女人(壓抑生氣)

於是,自責、恐懼、生氣,都被藏了起來。藏在那站得筆直,雙手插在口袋,面無表情的何瑞之身後。就像是一場巨大的暴風雪,把所有的情緒火焰都給蓋滅了。只剩下冰冷。這一刻的何瑞之,看起來很冷漠、很無情,有些人可能還會覺得他很兇。

其實,他是凍結了啊。

被冰封住的嘴巴,無法開口。凍結僵掉的雙手,無法擁抱。何瑞之的雙腳,像是身陷在厚厚的雪堆,無法踏出任何一步。

只能看著 Rebecca 把門關上。

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圖片|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劇照

何瑞之的過分,是因為他的善良。善良的內裡,是討好。因為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,閉上了嘴。反而傷害了所有他害的人。
(於是何瑞之在媽媽的病床前,喃喃自語:「你不開心,是我的錯。慶芬不開心,也是我的錯。張怡靜也······」)

何瑞之的冷漠,是因為他的恐懼。恐懼的身體,是凍結。親密關係帶來的衝撞,會令人感到恐懼。那是因為,「愛情」喚醒了我們心中某個脆弱的部分。

男人因為恐懼而沉默,卻也因為沉默而讓女人焦慮。於是只陪笑不生氣的男人,被當成不負責任的媽寶。

這樣的何瑞之,是爛人嗎?我不覺得。不過,當我想起女性友人看第五集的激動吶喊:「快給我去抱她!」

也許,這樣的何瑞之,是傷人的。

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圖片|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劇照

大人的戀愛細思極恐,是因為我們都有多重身分

就像簡慶芬在主婦的喃喃妄想中,從量子糾纏談到了多重宇宙。大人的戀愛之所以困難,是因為我們要兼顧事業、當兒女、做爸媽,還要報稅投資買房子······如同來回在多重宇宙。我們迅速地切換在不同的角色,發揮不同的功能,並試著不要忘掉自己的本質。

如果你啊,感覺到了自己的分身乏術,別忘了以下幾件小而重要的事:

1.每個人大人,內心都住著一個小孩。有些人的內心小孩比較長出來,有些人的則很久沒出現了。

2.小孩有很多需要,像是被愛、被肯定、有安全感等等。這些需要,30% 可以靠別人,70% 只能靠自己。

3.當夠了小孩,才有力氣當大人。這就是為什麼戀愛讓人喜悅的原因:「我已經長大了。但是,在這個人的面前,我可以當小孩欸!」

大人的戀愛,其實是:「練習談一場,不要了內心小孩的戀愛。」